- 2021-04-15 发布 |
- 37.5 KB |
- 4页
申明敬告: 本站不保证该用户上传的文档完整性,不预览、不比对内容而直接下载产生的反悔问题本站不予受理。
文档介绍
语文(心得)之研读鲁迅一百句
语文论文之研读鲁迅一百句 研讨鲁迅,高头讲章尚矣,但文辞之美,尤堪玩味;弃如微末,至可惜也。此“一百句”萃取疏解,偏重文辞,不敢谓尽得原著之精神;照隅识小,或可当愚者之一得。 譬如《“来了”》一篇,批评中国无真实之主义,惟报道主义“来了”之叫嚷。叫嚷不断,“来了”亦不断,故最终来了的,惟有“来了”。此等立论,痛快何似,岂“老吏断狱”可比;然究其神髓,仰赖“文字游戏”多矣;而文辞之美,兼收于思想启迪之外。 海德格尔云:“语言总在说出它自己”。日常言谈隐含无量启示,深察细味,善用此天然富藏,使奥妙之事畅快表出,文章家之能事,莫过于此。 蔡元培序《鲁迅全集》,特以“用字之正确”概括其天才,每为论者所不解。其实“用字之正确”岂属末技。鲁迅论诗,主张“实利离尽,究理弗存”,自谓其文只是“悲喜时的哭歌”,“敢说,敢笑,敢哭,敢怒,敢骂,敢打”的真精神直追《毛诗大序》和陆机《文赋》标举的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。然“嗟叹”、“永歌”、“舞之”、“蹈之”、 “缘情而绮靡”者赖何?文辞而已。 胡适《文学改良刍议》谓文学“须言之有物”,“物”者,“思想感情”也。但光有“思想感情”可乎?章太炎批评宋以后作家“不懂小学”,“文辞也不能动人”,也许把“小学”抬得太高,但以“动人”与否在乎“文辞”,见识卓绝。作家文辞荒芜而想以别种手段感动读者,缪矣。文辞动人,哪怕堕落为帮忙帮闲,仍然可取——此点鲁迅杂文《从帮忙到扯淡》论之颇详。 但鲁迅认为汉语本身不精密,须大量引进西方逻辑语法。《看了魏建功君的〈不敢盲从〉以后的几句声明》结语“我敢将唾沫吐在生长在旧的道德和新的不道德里,借了新艺术的名而发挥其本来的旧的不道德的少年的脸上!”,就是一个实践。三十五个汉字的“定语”包含多重转折,并非同义重叠,这等造句法,“五四”至今,绝无仅有。若论“欧化”,诚然“极端”,却非“恶劣”。吾人读之,不但不拗口,反觉错落有致,声调铿锵。汉语学习域外语言空间与弹性很大,然亦惟善学者,方能出奇制胜。 “真的猛士,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”,这是《记念刘和珍君》所谓“出离愤怒”之后的旷古奇文,而因 “神圣的愤火”(胡风语)的淬炼,愈见灿烂。论其妙绝,已非单纯“炼字”,亦不仅依托西文逻辑语法,而植根于中国文章特有的排比、对偶、双声叠韵的悠久传统,亦即周作人所谓“因了汉字而生的修辞手段”。 民初,太炎弟子进入北京学界,中国文风,从此丕变。他们崇尚六朝文章,做白话文也特别讲究藻采气势,与喜好唐宋古文的“桐城派”成对垒之势。钱玄同痛骂“桐城谬种,选学妖孽”,掊击“桐城”是真,捐弃“选学”是假。周作人四十年代初作《汉文学的传统》,继续声讨“谬种”,对“妖孽”却网开一面:“至于骈偶倒不妨设法利用,因为白话文的语汇少欠丰富,句法也易陷于单调,从汉字的特质上去找出一点妆饰性来,如能用得适合,或者能使营养不良的文章增点血色。”上世纪二十年代,郭绍虞深得周氏用心,探索“中国文学与汉字之关系”,于双声叠韵,特多发明,五十年代初并提出“白话赋”的构想,念念不忘从汉文学传统寻找新文学可资利用的资源。有此识见者,代不乏人。白话文通过这一系的努力,向古文继承遗产不少。 现代作家,善用排比对偶与双声叠韵者,无人能及鲁迅。“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”只是一个著例,全集中他自己所谓出于积习的“对子” ,不胜枚举。《野草》诸文,几乎全用严格对称。但鲁迅文辞,并不倚赖某一方面,双声,叠韵,排比,骈偶之外,还有根基于《楚辞》、汉赋与“小学”的“炼字”,变化西语繁复语法(李长之所谓善用“关联词”而使多重复句联络一气),“向活人唇吻学习”的新鲜泼辣的口语——中西古今,熔铸配合,韵散雅俗,存乎一心,随物赋形,盈科以进,收放张弛之间,常予人新鲜刺激,可以针劳,可以药倦,作者读者之心遂纶结一体,不觉其隔。文辞至此,曲尽其妙矣。 鲁迅,我尝终日与人而论之,不如须臾读其文章也。鲁迅文章,我尝终日而读之,不如把握其思想感情也。鲁迅之思想感情,我尝终日而玩索体贴之,不如涵泳记诵其格外铿锵精悍之警策句段也。研读鲁迅,章句之儒不可哂。何哉?盖鲁迅文学之精髓,泰半在其练字之用心,造句之奇崛,音节色泽变化之自然而丰饶,以至写情状物之绝少滞碍也。 《鲁迅一百句》 郜元宝编著 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 查看更多